当广西平果哈嘹球员踏上中甲征程,很多老球迷也集体进入了怀旧时间,回忆里满是“广西银荔”的影子——从专业队到职业队,这支球队身上有一个时代的回响,成为了一种久远的历史符号。28年前,他们从甲级联赛掉入乙级,广西球队也就逐步远离了聚光灯。
直到今天,才有另一支球队抵达了他们曾经的战场。很多年轻人已经不认识那批“老桂脚”,而走近这个群体,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仍然会发光。在这些遥远的故事里,仿佛还能听见清晰的开场哨,闻到新鲜的青草味,足球从一代人的脚下,踢向了几代人的身后。
1958年成立的广西足球队曾经是一支闻名全国的劲旅,在计划经济的时代,他们曾两次在全运会中打进前八。上世纪90年代初,中国足球推动俱乐部制改革,这支球队就成为了后来球迷熟知的广西银荔足球俱乐部。
有过去几十年专业队时期的沉淀,有庞芝健、傅志能、刘威等一批曾披上过国字号战袍的猛将,得到银荔赞助的广西足球队很快又完成了从乙级到甲级的跳跃(1980年曾首次升甲)。
1991年,中国足球乙级联赛的升级战,赛前几乎没人认为广西队能赢,但广西队上演了一场振奋人心的逆袭:面对有众多前国脚压阵的青岛队,柳州仔袁勇上半场20分钟一脚远射首开记录,然后全队众志成城苦守70分钟,艰难地把胜果保持到终场。
这是一场经典的以弱胜强之战,赛后队员们欣喜若狂,激动的广西球迷则喊出了“足球是圆的”。
以乙级联赛亚军的身份,广西银荔队获得了升甲(B组)的资格。那时的广西足球正像春天一样生机勃勃,在南北流派的对抗中,广西球员以小快灵的风格游刃有余:如果对手高出一头,广西球员就要比他快上一秒,争抢头球时强调干扰,再去抢占第二落点。用稳健的防守与对手周旋,再以陆崇光、傅志能等国内有名的“快马”策动反击,“老桂脚”们把一套防守反击战术玩得娴熟,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就这样如约而至。
1992年11月是广西银荔队的高光时刻,当时奖金丰厚的“银荔杯”足球赛在国内享有盛誉,甚至连第一任洋帅施拉普纳率领的国足都“屈尊”现身南宁,和一众地方队逐鹿“望仙坡”——还要等2个月,“施大爷”才能通过1993年央视春晚变得家喻户晓,他在广西首先感受到的是“惊吓”:没想到广西银荔第一高中锋、16号马兴成可以轻松过掉几乎整个国足防线,“马”踏连营、抽射得手;没想到区区一个地方队竟然能和国家队踢得旗鼓相当,比分一度战成2:2;要不是裁判“帮忙”,全场为国足送出两个点球“大礼包”,最后的胜负实难预料。
这是广西银荔最经典的战役之一,对于自我价值,每个人都有着内在的坚定与执着,他们知道自己代表的是“广西”。
在参加全国甲级赛的前两年,银荔队是城市的宠儿,每场比赛都人气爆棚,位于南宁市公园路的广西体育场位置有限,球票就成了当时的抢手货——5到15元一张的门票,南宁籍贯的队员、外地队员、老队员都能按资历分配到若干,但这远远不够人情往来,不少球员都得自掏腰包,为亲戚朋友买票看球。
在那个职业化之前的蛮荒年代,主场优势的体现是多方面的,除了“望仙坡”上数千名观众的声援,银荔球员们最喜欢比赛日的下雨天,就像后来周杰伦在歌里唱到的,“最美的不是下雨天,而是和你躲过雨的屋檐”。
他们同样有自己的小心思——北方球队不习惯湿滑的场地,从前的球场又普遍排水不好,雨战让大个子北方球员畏手畏脚,却让银荔队的将士们占尽先机。
不过,训练日的下雨天是“痛苦”的,老式足球沾水以后分量不轻,一场训练几百个头球练下来,总有人被砸得头昏眼花。
同样,南方常见的桑拿天也是“老桂脚”们喜欢的比赛时间,往往对手们30分钟猛冲猛打,很快就后继乏力,剩下的时间都是属于广西球员的。
因此,广西队不怵牛高马大的东北、山东大汉,反倒更害怕气候相近的广州、湖北球队。
从体校、体工队一路走来,当时的球员对于这一方水土都有归属感,北海仔、柳州仔、南宁仔……人人都为穿上广西队球衣而自豪。那是简单、纯净的时光,足球不分“真假”,没有“金元”,江南训练基的两块足球场,一块是银荔队的训练场,一块是社会使用的“野球场”,很多球迷喜欢聚集在那里围观银荔队训练,有人看得多了,主动上去搭话,还和球员成了朋友。
1994年,中国足球进入职业化元年,广西银荔改名为广西华海,继续出战甲B联赛。那一年,正值当打之年的几个老队员因故被排除在阵容之外,年轻人挑起大梁的广西队在多场比赛中痛失好局。
如今回过头看,最让球员们痛心的还是主场打湖南的一场关键战役,势在必得的广西队下底传中率先破门,主裁判已经把手指向中圈,随之而来的却是戏剧化的一幕:边裁忽然举旗,示意下底时球已经出界,裁判组在短暂协商后,宣布进球取消。
在没有VAR的年代里,裁判是无可置疑的权威,心情大受影响的广西队最后被对手逼平,主场丢掉了至关重要的分数。最后降级,差的也就是那关键的一分。
广西队最后一轮联赛是客场对阵克星湖北队,赛前大伙就知道是“鸿门宴”,可真的在武汉输掉这场生死战,大多数队员还是泪流满面,一时间感觉“天塌下来了”。
当晚,眼看球员们心情低落,球队破例放开了禁酒令,有人边喝边哭,醉得昏天暗地,吐得一塌糊涂。
队员们委屈,他们认为自己不该降级,赛季开始前在昆明海埂打教学比赛,广西队一场都没输,状态和实力都没问题。可惜在漫长的联赛中,这艘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慢慢迷失了航向,撞向冰山的那一刻,只剩下惊慌失措与心有不甘。
1995年,保留原班人马的广西队重新以广西银荔队出战,立志从中乙东山再起。最后一轮,广西银荔距离升甲只有一步之遥,但身前的前卫队和大连顺发队默契地打成平局,葬送了银荔整个赛季的努力;1996年,广西银荔依然是冲甲热门,预赛顺风顺水地打完,规则忽然发生了变化:淘汰赛可以请外援了。资金雄厚的对手们纷纷招兵买马,囊中羞涩的银荔只能硬着头皮发起冲锋——最终的结果不难想象。
连续两年折戟沉沙,广西银荔也就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。1996年年底,俱乐部计划搬迁到武汉,借助湖北足球的力量重新冲甲。在另一边,雄心勃勃的中乙新军重庆红岩也向广西球员抛来橄榄枝,于是那支曾经意气风发的广西银荔一分为二,部分人扛着广西足球的大旗去了武汉,多数人则收拾行囊转投重庆。
命运往往就是这样玄妙,去了湖北的广西银荔水土不服,跌跌撞撞地只打到当年中乙的第八名。而去到重庆的十多位球员,则高歌猛进地帮助名帅陈亦明升甲成功。
于是,1997年成了一道分水岭,广西银荔心灰意冷地退出足球江湖,那些自谋出路的球员则意外地越过了山丘。
待遇提升是立竿见影的,淳朴的广西球员忽然发现,原来足球里藏着一座“金山”:银荔时期一个月1000多元的工资,在重庆成了5000元起步,另外还有客场20万、主场15万的赢球奖(全队)。帮助球队冲上甲B,财大气粗的新东家一下子甩出每人少则十几万、多则七八十万元的奖金!在同期的陕西国力、成都五牛等土豪球队里,这个数字还要再往上涨。
面对外部世界的巨变,队员们心情复杂,开心的是收入大涨,广西球员的实力得到证明,梦想有了更多落地的形态。失落的是终于重返心心念念的甲级,却跟丢了一路同行的家乡球队。
这些从同一块土壤里蹦出来的足球仔,在外面飘着,始终没有归属感,他们共同的烙印是“银荔”,心底的牵挂是“广西”,此后几年也有人张罗着要让他们回归重组,时间长了,热情抵不过现实的鸿沟,慢慢地也就没有了下文。
1999年,“金嗓子”力邀甲B球队广东宏远将主场设在柳州。一年后,甲B球队八一与“甲天下”结缘,正式进驻柳州,而宏远则把主场迁往南宁。
没有职业联赛可看、没有家乡球队可爱的广西球迷,慢慢地完成了“感情呼叫转移”,将热情毫无保留地献给新的“房客”——2000年,八一队和宏远队的甲B联赛“广西德比”,不少柳州球迷浩浩荡荡地组成“远征军”,与南宁球迷大唱“对台戏”广西横州籍球员谢伟帮助宏远一锤定音。有“老桂脚”看了这场比赛,混在看台上的人群中,他们的心情五味杂陈。
这样的热闹并不持久,客人终归要离开,柳州和南宁的金牌球市都先后偃旗息鼓。随后,广西天基、广西龙桂达等球队都试图重返甲级,可惜都撞到南墙,没能坚持到梦想的彼岸。慢慢地,那些体育场上空盘旋的银荔往事,最终随风飘散了。
直到多年以后,又一支球队(广西宝韵)从业余性质的桂超联赛走向中乙,历经两年“流浪”,在2021年落户平果并完成更名后,才把广西足球“冲甲”的夙愿落实了。一声“哈嘹”,终于把前尘往事串起。
(资料据自、鸣谢:南国早报、广西平果哈嘹俱乐部、耀素材,整理编辑:覃江宜、耀武酒肆工作室、同道南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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